夏目漱玉

欲买桂花同载酒.不缘修道只缘君(番外.完)

这是wuli靖苏无责任的虐狗番外,问问这恋爱的酸臭味啊,这是单身狗的po主汪一声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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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继位大统后,因为总是要早起临朝的缘故,萧景琰向来都很浅眠。因此隆冬里的寒风凛冽着吹得木格子窗微微地吱呀响着时,萧景琰就蓦然转醒了。约摸是刚醒过来的缘故,萧景琰的神思还是隐约有些恍惚,阖了阖干涩的双眼,萧景琰略微有些失神地半眯着一双眼,静默地盯着帐顶用暗线绣着的流云花纹,略微地出神。

深冬里的天色总是亮得迟,隔了许久,才瞧见窗纸上隐隐地透了些光进来,清浅地勾出了格子窗的轮廓,而沿着窗棂缝隙蜿蜒进来的浅光,几缕幽光清浅地浮动在虚空里,隐约映亮了置在窗台边上的一细口青瓷瓶的梅花和两三本随意摞在一起的书,衬着屋子里偶尔哔剥而响的火盆,隐隐带出了三分岁月安稳的意味。

毫无道理地,萧景琰这般想着,不知为何心底里就蓦地软得不像话。

这般想着,便这般做了,一向言行简单直接得有些索然无味的萧景琰,便微微地侧过了头,抬眼望去了安稳地睡在自己枕边的人,唇角含笑,眉眼温和。

也是到了现在这个诸事都已尘埃落定的时候,身边的这个人才能微微地舒展开霁月清朗般的眉眼,一路无梦到天明。

大概是昨晚萧景琰的生辰闹得有点大了,从宫里的饮宴回府后的梅长苏,直倦得在马车内就倚着萧景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了。即便是回到府里,当萧景琰替他更衣梳发时,梅长苏也是倦得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如若不是萧景琰扶着他,毫无意外地他也能倚着案几,睡个昏天暗地的。

因此萧景琰此时侧着首,眉眼俱柔地望着梅长苏时,也没有多大的动作,只是将手从热得和暖的被子里拿了出来,抬手替梅长苏掖了掖被角,将散落在脸旁的几缕鬓发挽到了耳后,然后再轻着手里的动作,却毫不迟疑地,隔着锦被将梅长苏拥进了怀里,似乎还很意犹未尽那般,向来轮廓坚毅凌厉的下颌还下意识地蹭了蹭梅长苏的发顶。

不曾料到梅长苏毕竟是筹谋了十多年的人,浅眠的坏习是早就养下的了,就在萧景琰伸手揽他入怀时,他便醒了。睡得神思恍惚的梅长苏,略微有些怔怔地窝在了萧景琰的怀里,半晌才瞧见梅长苏半阖着双眼,声线虚浮地问了句:

“昨日你生辰,按理今日休朝一天,为何你醒得这般早……”

梅长苏的尾音很轻,松松散散的,几乎要被窗外呼啸而过的晨风声覆了过去。听着梅长苏的话,萧景琰稍稍垂首,便撇见梅长苏连双眼都不曾睁开,阖着眼睛敛起了往日眼底里总是蛰动着的光,神色难得有些懵懂了。

瞧着梅阖着眼睛几乎又要昏睡过去了,却依旧要勉自强撑着精神问自己话的梅长苏,那一个转瞬,萧景琰觉得自己的心尖都柔软得几乎隐隐透着些微的抽痛了。不知为何,看着梅长苏素日里完全是没有看不见的模样,萧景琰难得起了顽心,微微地勾着唇角,凑到了梅长苏的耳旁,语气端正肃穆得带着三分像模像样的一本正经,轻声说了句:“小殊,你记错了,生辰是前日的事,今日该早朝了。”

依旧懒得耗费精神,就着萧景琰的动作蜷在了他怀里的人,听着萧景琰的话,一向清润隽秀得如同水墨丹青的眉眼甚是艰难地动了动,眼睑下的眼珠子微微地动着,似是在考量着萧景琰的话,半晌才强打着精神,眼底碎着三分疑问,望向了萧景琰,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萧景琰难掩笑意的眼底,梅长苏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向来古板正直得如同学堂里的夫子最钟爱的学生的萧景琰,竟同他开了个顽笑。

“你那水平还想唬我,”梅长苏微微仰首望着萧景琰,将手从和暖的被窝里伸了出来,朝着萧景琰晃了晃手指,便似乎很怕沾染上寒意那般,飞快地又将手缩到了被窝里,“还嫩着些。”

梅长苏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这般说着。

望着梅长苏的动作,萧景琰看得好笑,伸手就将梅长苏的指尖一把抓了过来,双手稍稍地回握着。待梅长苏的手又起了些暖意,萧景琰便唇边勾着半个素日里难得一见的舒朗的浅笑,抬手指了指梅长苏的眉心,半是无奈半是柔和地回了梅长苏一句:“我本就没打算要唬你,只是想哄你多说两句话。”

听着萧景琰的话,梅长苏倒是难得愣了一下,似是有些窘迫地抿了下唇角,半晌才强装镇定地回了萧景琰一句:

“看不出陛下喜欢听臣多说话啊,那臣明日上朝可有许多事要上奏。“

说完还弯着眉眼,笑眯眯地望着萧景琰,眉梢眼角里都藏着些明显的得意。

望着梅长苏敛眉浅笑,却神情鲜活生动的形容,萧景琰的心尖难以自持地虚虚跳了一下,便索性随着心意,抬手用指尖力度轻巧地描摹着梅长苏匿着笑意的眉眼,不多时,低沉醇厚却温热柔和的声线便落在了梅长苏的耳边:

“你喜欢便好。”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时日尚漫长,往后的春去秋来,草长莺飞,都与你一同,再举杯邀明月,花间相对斟,这人世所有的大好河山,庆幸都有你并肩站在身旁与我一同看着。

醒的时候有些早的两人,望了望窗外尚昏沉阴暗的天色,想着今日不用早朝,便索性又再寻了个舒服自在的姿势,又一同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大亮了——他们是被院子里嬉闹的喧嚣声给吵醒的。

外头的风似是静了些,连木格子窗都没再被吹得吱呀作响了,花枝间偶尔隐约传来了啾啾的鸟声,本是带着三分闲散悠然的清晨,可不是为何,呼啦啦地一阵响声过,便惹得花枝簌簌,飞鸟振翅,院子里头一下子就变得喧闹了起来。

“估计又是蔺晨怎么招惹了飞流了吧,这人说是阁主,总是没来个正经的。”

梅长苏连望窗外瞄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只是临窗而坐,手里拿了吧木樨梳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梳着睡得有些乱了开去的头发,间或还浅浅地打了个呵欠,眉宇间清浅的倦意分明就在说着等下就把那闹事的两个人抓过来,好好地呲一口。

原本抱着手臂,有些好整以暇地倚在墙边望着梅长苏梳洗的萧景琰,在梅长苏的话语间,便已踱着步子,走到了梅长苏的身后,甚是顺手地将他手里浅白色的发带接了过来,便帮他挑了几束发细细绑好,眉眼低垂,神色温和。

隔着一面镜子,望着萧景琰倒映在了镜子里的形容,无可自抑地,梅长苏心底浅浅一动,尚未自觉,脸上便已清浅地漾出了三分笑意。

外头天光正好,和煦清和的天光便漏过了层叠的花枝,在窗棂上落下了细碎而斑驳的光影,若是经过窗下往房内望去,便可瞧见一双一坐一站的人,站着的那人微微俯下身子,附在了坐着的那人的耳旁,似是在絮絮地说着什么。随意置在窗角边上,斜斜地插在细口青瓷瓶里的红梅,在偶尔而起的风里,便落了两三瓣花在书页上,书页便哗啦啦地被晨风略微吹过了几页,迤逦出了一室的宁和静谧。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待日后会名留青史,冠绝千古的嘉元帝萧景琰和内阁首辅梅长苏有些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形容,那头闹着的蔺晨和飞流早就歇下了手里的动作。梅长苏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蔺晨素白的衣襟上面浅浅地沾染了些水红色,而飞流则手里正流利地转着一枝染了朱红的软毫,微微仰着一张俊秀的脸,眉眼间都是得意飞扬的神色。

梅长苏看得好笑,微微勾着唇角,长身立在了廊下,朝着飞流招招手,便招呼了他过来。飞流一瞧见了他苏哥哥醒了过来,便清亮着声线,大声地喊了声“苏哥哥!”,便撇下了蔺晨,欢天喜地地朝梅长苏奔了过来。和梅长苏一同站在廊沿下的萧景琰,将飞流的动作看得真切,怕这小鬼不知轻重地撞上了梅长苏,便索性往前踏了几步,一把揪住了飞流的衣领,将他一拎,稍稍止住了飞流的去势。

被萧景琰攥住衣领的飞流小霸王何曾收到过这等的委屈,当下润黑的眼瞳便缩了缩,唇角一抿,就准备回身出手打掉萧景琰的手。

“飞流,不可这般对陛下无理。”

察觉到了飞流的动作,梅长苏连眉头都没有微皱一下,只是稍稍眯着双眼,望着沿着廊沿铺散下来的澄澈天光,语气有些悠然地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了梅长苏的话,飞流心里纵是再愤愤然,也只能撇了撇唇角,有些不甘地收了手。可最终心里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狠狠盯了萧景琰一眼,冷哼了一声,便回过头去,对着梅长苏神色认真地说了一句:“他,大水牛,不是陛下。”

梅长苏听着飞流的话,罕见地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回何言了。倒是萧景琰,听见飞流的话,也不恼,只是抬手抚了抚飞流的发端,低沉着声线说了句:“飞流若是觉得我是大水牛,那便是罢。”

“哟,我们陛下这么快就会哄小舅子开心啦。”

就在萧景琰三人一片和乐融融地站在廊下闲闲地说着笑时,身后便蓦地传来了蔺晨带着三分阴阳怪气,硬是装作不咸不淡的话语。听着蔺晨的声响,梅长苏稍稍地抬起了视线,看见了蔺晨连眉梢眼角都沾上了朱红的颜料,形容甚是狼狈,便不由自主地,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连素来都是肃穆端正的萧景琰,也不自禁地弯了唇角——更别说是一直侍奉在身边的甄平黎纲他们,早就不顾蔺阁主难看的脸色,朗声笑了开来。

——这一个个白眼狼,不知这天天在这腻腻歪歪是托谁的福。

蔺少阁主恨得牙痒痒地,有些愤愤然地这般想着。

“话说回来,蔺晨,你那脖子上被飞流画花了的到底是什么啊。”

待到梅长苏笑够了,笑到腰身都稍稍弯了起来,才气息有些不稳地这般开口。萧景琰怕他这般笑着会呛了冷风进嗓子,便抬手紧了紧梅长苏拥着的轻裘,轻着手里力度拍了拍梅长苏的脊背。

“你问问你那好飞流。”

梅长苏话音里的调笑意味太明显不过了,以至于蔺晨不禁微微地掀了掀眼皮,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苏哥哥,脖子,梅花,好看!”

听到蔺晨没带三分好气的话语,飞流倒是不知为何欢欣雀跃了起来,趁着梅长苏还没回过神来,便一跃而起,抬手便将梅长苏围着颈脖的那圈绒绒的衣领压了下去,梅长苏颈脖上尚未来得及被内头的衣襟遮下去的浅红印记就这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瞬地,梅首辅家的院子诡谲地静默了下来,惟余晨风飒飒而过,重重压在枝头的雪也似是不堪这重负一般,簌簌地落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飞流你怎么这般聪明啊。”

半晌,方才闻见蔺晨最终还是无可抑制那般,朗声地笑了开来,直笑得眼角都溢了些泪出来。飞流也不知大家为何都微微扯着唇角,似是想笑也不敢笑出来那般,他只是知道向来与自己不甚对盘的蔺晨竟出言夸奖了自己,便朝蔺晨呲了呲牙,也有些懵懂地笑了开来。

梅长苏到底出乎意料地淡定安然,他也只是唇角浮了半个闲散的浅笑,竟还能气定神闲长身站在廊下,望着庭下笑作了一团的人静默不语,只是他那双长得极好看的眼睛,眼底早就碎满了意味不明的光。

和他并肩而立的萧景琰,脸上也带着三分的窘迫,三分隐约的笑意,最终还是手下稍稍施力,扶着梅长苏的双肩,让梅长苏转了半个身子,抬手替他细细地理好衣领,微微抿着唇角,忘了梅长苏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这飞流……眼光倒是不错。”

“是啊,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能差到哪去,况且……”

梅长苏故作停顿了一下,绵长的尾音带了三分的意味深长,墨黑的眼瞳一转,唇边的闲淡浅笑便愈加显眼,衬着朗润而不甚热烈的天光,背着重重相叠的花荫,便如同九天谪仙般的静逸出尘,直将萧景琰看得痴了过去。梅长苏还嫌不够似的,还抬手将零落地散在了萧景琰肩上的落花轻巧地捻了去,这才悠悠地接了下半句:

“梁宫里,陛下的寝宫似是也很不错,要不陛下就搬回去罢?”

我是真无辜啊。

望着面容上都映着清浅花影的梅长苏,萧景琰有些模糊地这般想着。

年关将近了,朝里的事也逐日地多了起来,吏部要处理京官和地方官的年终考核事宜,户部要进行国库清算,礼部要准备年初的祭天仪典……各处的人情走动,人世往来,直将六部尚书忙碌得有时想着索性晕死过去,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更别说是统领六部的内阁,自本朝的开国高祖撤了丞相一职后,内阁便领了丞相的职务,萧景琰和梅长苏皆是忙碌得连脚都不沾地,自上次飞流在庭院里闹了这么件事后,两人也有许久没有见上一面了。

因此,梅长苏着了凉,发了场不大不小的风寒这事,萧景琰竟是隔了一天才知晓的。

其实萧景琰不是没有察觉到的,就在梅长苏上朝面圣,奏折议事时,即便是隔着额前垂的十二道帝冕珠帘,萧景琰也模糊地察觉出梅长苏的脸色青白得摄人,几近薄宣。

萧景琰心里有些挂念梅长苏的身体,本就打算着下朝后把人逮着好好询问,可下朝后,请求面圣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得如同墟市一般。无法,萧景琰只得私下让高湛去问问,可得来的回话还是古板得几近是照本宣科的回答“承蒙陛下挂念,臣身体无大碍。”

就知道这人从就不肯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托出。

后来知晓了这事的萧景琰,在批阅着折子时,心底也还是不甘地透着三分恼怒,实在是想得心有不甘了,便索性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隔着一张案几,端坐在自己对面,正神思沉静地执笔写着票拟的首辅大人。

梅长苏被他不明缘由地了一眼,神色莫名。

现下,当萧景琰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与言侯的谈话时,带着些许倦意地一抬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窗外的日头不知何时已然偏斜了,浓重的暮色已悄然攀上了庭院里枝蔓舒展的庭树,只余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三分橘红。

“那犬子便有劳陛下多担待些了。”

言侯也瞧见外头的天色也已然转暗了,外臣也不便留宿宫中,便起身朝萧景琰作了个揖,便准备告退了。一直在言侯身旁装乖卖巧得有些难受的言豫津,此刻便如蒙大赦一般,也慌忙行了个礼,心里头溜溜达达地就准备去妙音坊听曲子。

“言卿太过于客气了,豫津向来慧敏,进来又在军中得了历练,袭承言侯这个爵位,想必是不会替言家列祖列宗蒙尘的。”

听着言侯的话,萧景琰也微微地笑了开来,抬手便扶起了言侯。倒是言豫津,头一回被别人这般明面上地夸奖着,倒有些窘迫了。言豫津抬手骚了骚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陛下在登基即位前,与梅长苏私下也是相交甚笃,面上便勾了个要晃花人眼的笑容,毫无甚在意地和萧景琰说:

“陛下,听闻苏先生病了,不知陛下是否要与臣下一同前去探望一番?”

“苏先生……何时病了?”

萧景琰闻言,面上的神色虽无甚起伏,但终归那份浅薄的平静淡漠是维系得出奇地有些艰难了。

“就昨日下朝后啊,我瞧着苏先生的神色有些倦怠,便随梅府的人一同跟了过去,苏先生一回府便病倒了。”

言豫津尚在那头絮絮地说着什么,丝毫也是没有瞧见当今天子面上那摇摇欲坠的平稳神色,还嫌事不够大似的,带着三分感叹地,还加了这最后一句:“陛下原来不晓得啊。”

——于是言豫津无心的一番话,便使成了今日这局面了。

“我冬日里总是犯病的,都如同一日三餐般频繁了,不发病倒是稀奇,你也没必要这般着紧。”

梅长苏此时正靠了个软枕,斜斜地倚在了床头,披散下来的墨黑的发衬得他的形容愈发地苍白了。但毕竟是服了药,睡了一朝一宿,精神倒是好多了,因此此时能坐起身来,和萧景琰闲闲地说着话。

萧景琰似是没有听到梅长苏的话语一般,依旧微微地低着头,半侧脸的轮廓都陷在了明明灭灭的烛光里,看不清神色。梅长苏静默地望着萧景琰,心底里最终还是有些心虚了,他也拿不准到底萧景琰是作何意,原本只是随意散漫地挨在了萧景琰手旁的手,还是下意识地回握住了萧景琰的手。

萧景琰的指骨明显地有一瞬是僵硬了,却也没有将自己的手挣出来。终归萧景琰也不舍得恼梅长苏,便手下施力,回握住了梅长苏的手。

“小殊,你知道我最怕你什么,我最怕的不是你会病,而是你以为我好的籍口,然后沉默不语地背负了所有的苦痛和伤害。”

听着萧景琰的话,梅长苏张了张唇,似是要下意识地反驳些什么,却不曾料到,一抬眼,便撞入了萧景琰眸色深沉的眼底,一时间被萧景琰眼底交织着的悔恨和恸意摄住了,竟一时忘了言语。

“别说你不会,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你这人倔得很,之前就能将身份瞒得我死死地,现在你同样也会这般。”

明灭跃动的烛光之下,萧景琰润黑的眼瞳被映得如此明亮,似是燃着几簇鲜活的烛火,几欲要夺人心魄。

萧景琰和梅长苏就这般静默地相互对望着,计算时间的滴漏在点滴地刻着时间的流逝,淅淅沥沥地,衬得房内也氤氲蒸腾起了一阵难以言明的气氛。

“景琰呐……”半晌,方才听见梅长苏这般语气悠然地唤了声萧景琰的名字,“我自是应允了你要陪你一同看你如何开创与前朝不同的大梁盛世,我自是不会食言的。你看我,我这不连折子都没看,便听晏大夫的话好好吃药休养了么。”

融融的烛光下,梅长苏的眉眼显得愈加清净宁和,如同泛黄书页里头那首意味隽永的诗歌般,只消望那么一眼,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而对于这般装乖卖巧的梅长苏,萧景琰是最没有办法去应付他的了,只得暗暗地低声喟叹了一声,伸手将梅长苏揽进了怀里,垂首附在梅长苏的耳边,认真而持重地说了句:

“那是你答应了我的,琅琊榜首的天下第一才子,可不能食言。”

——语音里隐约浮动着的患得患失,连梅长苏听了,也隐隐心惊。

待到朝中上下终于歇了下来,不再折腾时,已是元夜了。

元夜自是众人最珍而重之的了,特别是汲汲营生了一年的坊间百姓们,自是欢欣雀跃,元夜灯节,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隐隐的都是世俗烟火的温热。

萧景琰毕竟是一国之主,元夜必是要携着软糯乖巧的小皇子,陪着宫里头的太后守岁的,梅长苏索性闭了宅门,便与飞流,甄平黎纲,吉叔吉婶他们——噢,对了,还有那个脸皮厚得可以去修城门,顶着梅长苏似笑非笑的神色,以及飞流面上那显而易见的不情不愿的蔺少阁主,大过年地,便窝在了梅府里蹭吃蹭喝的。

“小飞流,蔺晨哥哥留在这里陪你过年夜,开不开心啊。”

蔺晨倒是一脸怡然自得地如同在自己家里头一般,手里悠悠地摇着他那把明显是在附庸风雅的折扇,不紧不慢地这般说着。

“不开心。”

蔺晨话语里头的调笑意味太浓重了,以至于飞流不由得撇了撇唇角,冷哼了一声,恨恨地盯了蔺晨一眼,便干净利落地留了个后脑勺给蔺晨。

“为什么呀飞流。”

黎纲在一旁看得有趣,便凑过头去,兴致勃勃地跟着问了一句。

“会抢我东西吃!”

飞流原本就澄澈透亮的双眼就瞪得更大了,如同一头幼小的豹子一般,死命地护着碗里

的丸子,生怕着一个不留神便被蔺晨抢了去。

飞流话语一落,屋子里便高高低低地响起了一阵温和的笑声,一不留神便隐约盖过了窗外翻涌着凛冽寒意的风雪,满屋子都是熨帖人心的暖意——甚至是一晚上都捻着茶盏,有些心不在焉的梅长苏,也不由得微微地弯了唇角。

也不知景琰现下在做些什么。

梅长苏这般想着,唇边浮现着的半个笑意便逐渐地浅了下去。仰首将杯盏里头剩着的清茶一饮而尽,便目光有些虚浮地散漫在泛着寒冷的空气中。

身体安康,万事祥和,他有那么多的祝福都想给予萧景琰,但思来想去,剩下的就只有这两句带着烟火人世般意味的话语,虽是俗气了些,却莫名地能够熨热人的心底。

入了夜,这漫漫俗世便愈加地喧闹了起来了,高墙外头都是稚童走街串巷时在微凉的空气里浮游着的笑声,纵是再言不由衷,梅长苏也似是沾染了那几分的喜气一般,微微地笑了开来。

愿你岁岁平安呐,景琰。

毕竟梅长苏方才大病初愈,过了子时,便被一年到头总是面容严肃的晏大夫赶去了就寝。梅长苏微微掀了掀眼睑,仅是用眼角便扫到了晏大夫那几近要吹胡子瞪眼的形容,便立即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拾掇起随意放置在身旁的轻裘,朝众人拱了拱手,便有些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往房里走去。

“走快些!把衣服穿上!”

“是是是,这就穿。”

尚未走上几步路,晏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便落在了梅长苏的身后,不知为何,梅长苏总觉得晏大夫话莫名地惊起了细微的寒风,话语里这般应着,脚下的步子却走得更快了些,单单撇了晏大夫在自己的身后,被气得跳脚。

“现在的病人都当大夫的话是耳边风,我留在这金陵有什么用,我明日就收拾收拾回廊州去……”

一出门,夜风掺杂着细碎的雪沫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天一地。沿着冗长的抄手游廊的廊沿细致地挂了一排开去的绯纱灯笼便细细地映亮了风雪夜的一隅,偶尔被风吹得翻飞不止,便在积了曾薄雪的廊沿下投散下了纷乱的影子。

“真冷啊……”

梅长苏站在廊下,仰首望着几乎要湮没千嶂苍山的夜雪,这般几近有些唏嘘地说着。

——真不知是真的是夜间里泛着的寒意,还是因为这静谧宁和的夜少了个煮茶论道的人而觉得寒意噬骨了。

大抵是风有些盛了起来,吹了些微的雪沫进了梅长苏的眼,梅长苏眨了眨眼,阖起指掌往手掌心里头呵了暖气,便踱着步子往房内走去了。

待到梅长苏宽了衣,预备着睡下时,主厅那头还在笑闹着,分曹射覆,觥筹交错,远远的天际处便传来了隐约的焰火炸裂时的响声,隐约在空气里浮动着的,都是烟尘迷离的气息。梅长苏整个人陷在了软绵的暖被里,望着萧景琰素日里睡着的位置,略微有些出神。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不知为何,梅长苏蓦地想起了这句词。

就在梅长苏快要陷入绵长昏沉的睡梦里时,隐约听到了些细微的敲门声,不得已,梅长苏只得不情不愿地披衣起身,踱着步子走去开门。

一开门,一抬眼,机敏聪慧一如当朝的首辅梅长苏,也瞬地愣住了神。

门外立着的人,眉眼是一如既的端正肃穆,发端眉梢都落满了薄薄的霜雪,但一双润黑的眼瞳偏生亮极了,似是落了漫天的星子在里头,看得梅长苏的心头,也蓦地温热了起来。

俄而,梅长苏听见那人眉眼敛着笑意,低声地说了句:“外头天冷,不知可否讨苏先生一杯暖酒喝。”

《诗经》里头常写着“岂不尔思,子不我即。”总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为何情人还不来。

我所看重的,只是我一想着你,你便来了。

大年初五,梅长苏趁着朝中休朝的时间,回了趟廊州去处理一下盟里的事物,大概要复朝前才能回来,萧景琰纵是再不舍,也不得不放梅长苏回廊州去。

只是临行前,萧景琰稍稍地握住了梅长苏的手,形容端正肃穆地对梅长苏说:“我等你回来。”

因着萧景琰这般交待着,梅长苏也只得尽快交代完手头的事务,便从廊州匆匆赶回了金陵。

梅长苏记得,回京的那天,大约是开了春的缘故,满城便开始被一川烟雨笼着了。那天自城门入京时,远远地,便瞧见了萧景琰撑着把青竹骨伞,长身立在了满城风絮里,背对着熙攘浮华的人世,对着自己静默地浅笑着,眉眼间的温柔,一如往昔。

不知为何,梅长苏只觉眼角有些微微发热了。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你要走,我不送你,你要来,我便去接你,风雨无阻。

当两人一人持着一把青竹骨伞,闲闲地走在城里时,城里头一些胆子有些大了的姑娘们,用手帕微微掩着唇角,望着萧景琰和梅长苏浅浅地笑了开去。

梅长苏看得有趣,侧过头对萧景琰说:“这些姑娘们都不错,陛下有没有打算延揽后宫啊。”

萧景琰听着梅长苏的话,斜觑了他一眼,沉着声线回了句:“没有。”

“难道陛下要做我朝第一位道士帝王?”

梅长苏笑得一脸跳脱张扬。

听着梅长苏的话,萧景琰蓦地停下了脚步,唇角微微地勾着,隔着一川的烟雨朦胧,隔着漫城飘零的风絮,语气悠扬地说了句:

“取次花丛懒回顾,不缘修道只缘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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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句诗撸主是该国的,原作是元稹的“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撸主因为要冲刺考研所以要暂别靖苏圈一阵子了,so sad,等我胡汉三回来后,又是条好汉,到时我们长篇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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